远处隐约传来官兵搜寻的声响,一大波火把逐渐靠近。
怕摊上事的农夫们如鸟兽般散开逃走。
我从岩洞中钻出来,站在殷钟玉身旁居高临下俯视他的狼狈。
男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还是能辨认出我的身影。想拽我的裙角,又害怕手上身上的恶心秽物我会嫌弃。
只能尽力往一边滚,不靠近我干净的衣裳。
小柳儿,我,坏事做尽。果真,遭天谴了。
我不配,当小宝的爹。但,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殷钟玉晕过去了。
一盆盆血水端出来,说不清的名贵药材灌进去。他依旧半死不活,连勉强苏醒片刻的气力都无。
足足昏迷了半月,太医都差点没保住他的命。
醒过来时,下人们甚至都偷偷准备了粗麻白布。见殷钟玉睁开了眼睛,吓得以为他是诈尸。
我走进厢房时,他双眸顿时亮起来。
小柳儿……我咳咳……我以为你会走……
说罢,目光触及我微微凸起的小腹,更是惊喜。
我低下头,轻轻抚摸小腹,好像能感受到生命的跃动。
放过那些追杀的人罢……他们只是想为亲人报仇。
殷钟玉本就苍白如纸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可能万万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闯回来。没得到一句安慰关心,我反而还在替那些凶手求情。
毕竟,曾经我不让他沾染任何卖猪肉的生意。生怕他被割肉刀划伤手指,或者被血腥气逼得作呕。
我将他的身体看得比自己还重。
殷钟玉气得呼吸急促,差点又厥过去。但又无可奈何,咬牙切齿地应了声。
方柳,作为交换,你得好好养胎,不能再伤害自己。
我浑然不在意,转身就走毫不留情。
公主府真正的主子苏醒了,有些躁动的和奕公主又夹紧了尾巴。
连在后花园撞见,女人都收敛了嚣张气势。主动让出道,一声不吭。
我回头目送很奕走远,思索了片刻。
殷钟玉这段时日很忙,几乎天没亮就起身,夜深宵禁才归来。
也不在往我的厢房跑,似乎在避着我。
但我深知,自己身边定有暗中监视保护的暗卫。
京城越发不太平了,我这个深宅夫人都隐约从下人口中听到了只言片语。
老皇帝病重,已经罢朝数日。
大臣们都急着选阵营,生怕踏错一步万劫不复。
我回想起在殷钟玉书房撞见的某个衣着不凡的外男,直觉有什么秘密。但和奕显然不知情,甚至是敌对的那方。
她甚至连出自己院子的自由的丧失了,变相被软禁在公主府。
我摸了摸六月有余的肚子,抬头望向这四角框柱的天空。
下定了决心。
殷钟玉想将我驯化成乖巧精致的鸟雀,可我偏偏要飞出禁锢自由的牢笼。
我要的,从不是他那畸形偏执的爱。
尝尝甜汤,我亲手做的。
书房外,我堵住正抬脚要离开的殷钟玉。
他显然对我的主动非常惊喜,伸手接过碗。但多疑的性子又忍不住,迟迟没动弹。
我主动拿起调羹喝了口,他才柔了眉眼就着我用过的调羹喝完。
你的护卫可真是不近人情,我几次来找你,都不准我靠近书房。
殷钟玉眯起眼没回答,骨节分明的手在我腰侧摸索。
眼见他不上套,我又拉着讲了许多过去的回忆。
同我这个杀猪女拜堂,挤在小茅屋的艰苦岁月。却是他最怀念,最常提起的故事。
男人被我哄得放松下来,随口嘱咐了一句护卫不用再拦我。
几日后,我借着去书房寻话本的由头。顺利溜了进去,没动任何摆在桌上的信件。
只小心翼翼地翻了下书桌最里侧抽屉的侧面。
这是殷钟玉从穷书生时就留下的习惯,幸好我未失算。
拿着话本刚踏出书房,还没来得及藏好。迎面就撞上了刚回府的殷钟玉。
他警觉得过分,眼神瞬间暗下来。问我为何独自进了书房。
我来寻几本话本,上回你给我念到一半就停下了。
怎么,我这个小妾进不得驸马爷的书房?
男人一提到名分,立马软下来语气。眉眼透着几分无奈和舒爽,笑着送我回了房。
小柳儿,你再等等。很快,很快我就三书六聘,明媒正娶迎你进门当主母。
我们的孩子,不会再被任何人踩在脚下。
殷钟玉口中的很快,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
彼时我已有八月的身孕,隆起的肚子连下地行走都困难。
半躺在床榻上,照常如往日般看些志趣话本。
院子突然闹腾起来,如石子投进平静的湖泊掀起涟漪。
一阵兵戈撞击声后,房门被重重推开。
娘子,快,跟我走。
殷钟玉闯进来,披着甲胄的铁血模样与平日大相径庭。来不及解释,拉着我就跑。
走到一半又顾及我的肚子,拦腰将我抱起来大步走出公主府。
那次重伤后,男人落下了旧伤。此刻又抱着两个人的重量,满头都是汗。
把我安稳抱进马车后,他的双臂止不住发抖。
但还是平复好心情,柔声安慰我只是去郊外避避风头,京城这几日有些乱。
但他甲胄上溅上的暗红血迹,又揭穿了粉饰太平的谎言。
我只当不知,安安分分依靠他睡过去。
马车停在京郊的一处私宅,四周都是普通的人家。从外表上看,十分隐蔽平凡。
殷钟玉安置我睡下,就想起身出门。
但我叫住了他。
夫君,夫君……我小腹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