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幻想小说 > 女频言情 > 蚀心小说

蚀心小说

凉城虚词 著

女频言情连载

1998年1月16日下午6时许,连峰市公安局接到群众报案,在成功街3号楼506室发生一起入室凶杀案。26岁的女青年夏某在家中遇害,受害人颈部被利器切开,全身赤裸,上身共有刀伤16处,双耳缺失,头顶部位有13×24厘米皮肉缺失。路云开将头深埋在胸口处,审讯室冰冷的空气,几乎将他的肺部也冻结了,他时常挂着笑的脸上此刻却沉浸得可怕。胡局长将一杯热茶慢慢推到他的面前,茶杯里袅袅而上的水蒸气,将路云开干涸的双眼隐匿在烟雾当中。路云开突然咧嘴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自嘲,又压抑着哭泣,悲伤到呕心抽肠时却又能笑出来。这笑悲喜交集,叫人心生不忍。老胡向冉小爱点头示意,冉小爱虽不忍心,却还是要按照规定对路云开进行审问。“汇报一下你的行程!”路云开抬起眼皮...

主角:路云开马铭   更新:2025-03-09 11:49: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路云开马铭的女频言情小说《蚀心小说》,由网络作家“凉城虚词”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1998年1月16日下午6时许,连峰市公安局接到群众报案,在成功街3号楼506室发生一起入室凶杀案。26岁的女青年夏某在家中遇害,受害人颈部被利器切开,全身赤裸,上身共有刀伤16处,双耳缺失,头顶部位有13×24厘米皮肉缺失。路云开将头深埋在胸口处,审讯室冰冷的空气,几乎将他的肺部也冻结了,他时常挂着笑的脸上此刻却沉浸得可怕。胡局长将一杯热茶慢慢推到他的面前,茶杯里袅袅而上的水蒸气,将路云开干涸的双眼隐匿在烟雾当中。路云开突然咧嘴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自嘲,又压抑着哭泣,悲伤到呕心抽肠时却又能笑出来。这笑悲喜交集,叫人心生不忍。老胡向冉小爱点头示意,冉小爱虽不忍心,却还是要按照规定对路云开进行审问。“汇报一下你的行程!”路云开抬起眼皮...

《蚀心小说》精彩片段


1998年1月16日下午6时许,连峰市公安局接到群众报案,在成功街3号楼506室发生一起入室凶杀案。
26岁的女青年夏某在家中遇害,受害人颈部被利器切开,全身赤裸,上身共有刀伤16处,双耳缺失,头顶部位有13×24厘米皮肉缺失。
路云开将头深埋在胸口处,审讯室冰冷的空气,几乎将他的肺部也冻结了,他时常挂着笑的脸上此刻却沉浸得可怕。
胡局长将一杯热茶慢慢推到他的面前,茶杯里袅袅而上的水蒸气,将路云开干涸的双眼隐匿在烟雾当中。
路云开突然咧嘴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自嘲,又压抑着哭泣,悲伤到呕心抽肠时却又能笑出来。这笑悲喜交集,叫人心生不忍。
老胡向冉小爱点头示意,冉小爱虽不忍心,却还是要按照规定对路云开进行审问。
“汇报一下你的行程!”
路云开抬起眼皮看了眼冉小爱,半晌后才道:“1月13日早晨8点,我出门上班,在龙翔包子店买了三个包子,早晨一直在档案室,档案室老刘可以证明。”
“1月13号以前呢?”冉小爱打断路云开问道,“你为什么不说13号之前的行程?”
不料路云开只是稍作停顿,像根本没有听到她的问话一样,继续说道:“中午我没有回家,直接在警局对面的面馆吃了一碗酸汤面,然后回警局,接了一起自行车盗窃案,和马铭、小张一起对失事地点范围一公里内进行了排查,其间并未单独行动过。”
说到这里,路云开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把脑袋抵在桌面上。
冉小爱能够听到他极力压抑的哽咽和喘息,又过了半晌,他才慢慢抬起头来继续道。
“下午四点,接到胡局通知,和警局三位同志一起赶赴狮子镇对‘小白裙’案件进行摸底调查,其间和夏梨儿通过一次电话,当时她正在腌菜……”
老胡朝冉小爱点点头,示意让她出去。冉小爱关掉录音笔合上笔记本起身,叹口气,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能抿了抿嘴,轻声退出了审讯室。
刺眼的白炽灯光在桌面上划出一个黑白分明的圆圈来。路云开抹了一把已经湿淋淋的脸,仰面靠到椅子靠背上,把自己彻底淹没在黑暗中,半晌后对老胡道:
“她是两天前被杀的……”
老胡眉头一挑,“怎么说?”
“她脖颈上的伤口有溃烂痕迹,地上也有爬行痕迹,血迹干涸时间超过48小时。”
老胡沉吟道:“法医科目前还不成熟,你的推断只能作为参考,如果你同意尸检,我建议请省厅的法医来做进一步鉴定。”
路云开藏在黑暗中,老胡看不清他究竟在看什么,只听到他道:“她的耳朵上,耳朵上有我给她买的耳钉,铂金的,你要先找到这对耳钉……”
“你就在这儿等着,”老胡推开凳子站了起来,“你现在情绪不够稳定暂时就别出去了,你父母那边会尽力隐瞒,我会亲自做部署,睡一觉吧。”
说完老胡就推门而出,路云开一下子被丢在了落针有声的屋子里,突然而来的寂静就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恐惧从四面八方而来,瞬间将路云开淹没,窒息感让他连忙爬到桌上的光圈里。
他大口地喘气,仿若一条在沙漠里拼死挣扎的鱼,寒意甚至窜进了他的骨头缝里。
路云开呜咽佝偻着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脑子里面全是夏梨儿笑哈哈地说自己在腌腊肉的声音。
他的精神在极度崩溃的情况下,居然像个回光返照的绝症病人一样,瞪着眼睛,一点一点地回想现场的一切。
墙上有凶器挥洒时留下的弧形分布血迹,说明血滴以90度垂直撞落在邻近的墙面上。对比房顶同类型血迹,就可以推算出凶手挥动刀具时,中心位置应该是电视柜附近,但这不能决定当时割开的颈部,还是其他部位。
路云开死命抠住脑袋,想起来茶几旁边有一个全是血的脚印,孑然一个,大大咧咧的摆放在那里。
桌子的对面有冉小爱遗留下的纸笔,路云开有些庆幸这个姑娘初出茅庐,并不懂得规矩。
他连扑带爬地抓起纸笔,根据脑子里的回忆,记录下那只罪恶的脚印。
这是一双粘胶底翻绱布鞋,因为在近几年只有这种鞋才会有这种形质的粗波浪花纹。
如果内外差和脚的基本放余量在1-2cm,那么就可以直接推算出——凶手的身高在175—178厘米之间!
路云开有些难耐地站了起来,围着桌子转了几圈,胡局长应该才出去不到五分钟,路云开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十几天。
他就像个被囚禁在笼子里的疯子,看不见,听不见,什么都做不了。
路云开大骂一声,一脚踢翻了凳子,引得门口的张峰连忙推开门问:“路队,怎么了?”
路云开背对着张峰摆摆手,整个人颓丧地又坐了下来,这时正巧王靖宇跑了过来,说是有人要见路云开。
路云开以为是自己或者夏梨儿的父母,连忙搓了搓脸,跟着小王往拘留室走,打开门看到的却是一脸焦急的黄川。
黄川见到路云开,连忙爬到栏杆上说:“开子,到底怎么回事?”
路云开深吸一口气,只能摇摇头坐到椅子上。
黄川急得在地上转了个来回,“刚才见到胡局长带着人出去了,我问了咱们警局的,说是给咱爸妈都没知会?”
路云开点点头,只感觉从灵魂骨髓里散发出疲惫来。黄川看他实在难熬,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路云开找小王要来一根烟,结果手太抖打火机差点烧着眉毛,他暗骂一声,这时张峰在他身后轻声道:“路队,咱回审讯室还是……”
路云开知道,这伙人怕他情绪激动做出什么事来,干脆扭头回了拘留室,结果在拘留室没有待多久又被放了出来。
只是老胡意思还是待在警局好一些,最起码有人“看管”。
在中国,即便是在遥远的古代,一个优秀的刑侦人员会将各种基本刑侦手段应用到极致,比如脚印,比如手印。
1998年,在这个一切信息都不发达的年代,人们刚从大哥大的世界走出来,还未投身手机怀抱,就被小灵通拦路截获。
所以刑侦工作主要依靠的依旧只有“看”和“找”,他们必须从现场的一切痕迹中寻找蛛丝马迹,然后做出推演。
而落后的西部省份更为可怜,他们没有监控摄像头,没有DNA,甚至没有像样的法医。
路云开此刻就像被拴了条铁链子,他已经错过了黄金48小时,如今却还要像个犯人一样,等待宣判。
路云开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冲动,冲动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但他抑制不住想要离开,想要冲出去,想要回家看看!
那个充满血腥的房间里凶手一定遗留下了大量的证据。
但他却如同困兽一样,被反锁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这里冰冷又可怖,路云开清楚以自己现在这种状态,只要一出警局这个门,肯定会做出让自己更加后悔的事情。
好在胡局长三个小时后还是回来了,他们一无所获,决定直接将夏梨儿近几天接触过的人全部拘到警局问话。
路云开不可置否,颓丧地跟着胡局长去接审。
第一个进来的是凶案现场第一目击者——教夏梨儿腌菜的王姨。
她一脸疲惫,供述十分简单没什么可以指摘。
第二个居然是黄川,路云开看着去而复返的兄弟,闷头听完他的供述,后面几个人更加无足轻重,直到一个斜眼歪嘴的男人走了进来。
路云开心里一跳,总觉得这个人在哪里见过。
胡局长问:“你叫什么名字?”
歪嘴长着一口黄牙,整张脸看起来十分猥琐,他佝偻着背,双手抱在胸前,斜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路云开就是不说话。
谁都没反应过来,路云开猛拍一把桌子跳起来,把歪嘴连人带凳子踹翻在了地上!
歪嘴一下子哭嚎着匍匐在地上,“饶命饶命!大侠饶命!”
这人挨了打,嘴里还是乱说一气,一会好汉一会大王的一通乱叫,路云开只想一拳打爆他的脑袋,结果被张峰几个给拉了回来。
歪嘴鼻血横流,可惜没人施以援手,只能自己用袖管子来回蹭蹭。
冉小爱绷着一张小脸喝问道:“严肃点!姓名!”
“黄拴狗!”
“性别!”
“大妹子,你看我像姑娘不?”
黄拴狗又被人仰马翻得一拳掀翻在了地上,胡局长没办法只能先把路云开请了出去。
黄拴狗这才变得乖顺些,只是一问三不知,一双眼睛滴溜乱转。
路云开沉不下心来,他还太年轻,巨大的沉痛给他的痛击还不能沉淀他的思想和情绪。
胡局长想得不错,把这种状态的路云开放出去,就像撤了铁链的疯狗,他会不顾一切地撕咬任何一个人。
如果他能再稳重点,就能发现黄拴狗抵在凳子腿上的脚,在不停地颤抖……
好在有胡局长,他是老刑警了,一眼就看出了黄拴狗的紧张,他开门见山道:“是你杀了人?”
黄拴狗本来就有些害怕,听了这句话,差点没跳起来,立即大声嚷嚷道:“没有!我没有!”
冉小爱喝道:“没有你慌什么!”
黄拴狗有些忐忑地看了看冉小爱和胡局长,见两人脸色阴沉,只好低眉顺眼地垂着脑袋,满是污垢的指甲抠弄着衣角,酝酿了半晌后才说:“我见过……见过那个人……”
胡局长立马追问道:“谁?凶手吗?”
黄拴狗不能确定地点了点头,又赶紧摇一摇,“我我我,我不确定是不是他杀了人,但是我确定,他进过那间屋子!”
胡局长一双眼睛里面就像猝了毒,他冷冷地盯着黄拴狗问道:“受害人的房间在五楼,你怎么看到的?”
黄拴狗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我常常跟夏姑娘上下班……”
冉小爱嗤笑一声,“你是跟踪她吧!”
胡局长看了冉小爱一眼,冉小爱闭嘴继续记笔记。
黄拴狗越是紧张越是小动作不断,他实在忐忑难安,干脆挪了挪屁股,这才继续道:
“我很久以前就跟着夏姑娘下班,她老公是路队长,我也不敢怎么样。就是在前几天,我发现也有人跟她,心里想着,这人是不是和我一样,觉得夏姑娘长得漂亮,想要保护保护……”
冉小爱又没忍住,‘嗤’了一声,黄拴狗缩了缩脖子。
胡局长问:“那你有没有看到那个人的长相?”
黄拴狗连忙摇头,“就看到了他的裤管子,我不敢离太近了。他上了五楼我也就只能在四楼的楼道往上看,那天还是我胆大,就又往上走了半层楼,才看到那个男人,居然直接进了门。”
“什么样的裤子?”
“说不准,反正看起来很老式,就像早年间工厂里的衣服。”
“夏梨儿看到那个男人了吗?”
黄拴狗歪头想了想,“应该是看见了,反正她进门以后,门没有锁,还给那男人让了让路。”
冉小爱闻言立即将这句关键的话记了下来,胡局长继续问:“后来你去了哪儿?”
“四楼有人出来,我就赶紧跑了,再然后,我就被你们请到这儿来了啊!”
说了等于没说,冉小爱气得摔了笔,“他们连一句话都没说?这怎么可能?!”
可是不管冉小爱再怎么不信,黄拴狗就是死咬住说,他什么都没有听到,老胡只好让人把黄拴狗带了出去。
1998年的审讯室根本不隔音,更不用提什么镀膜单反玻璃这种高科技的东西,黄拴狗一出门就被路云开一双狼似的眼睛死死地盯住。
他听到路云开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他是不是穿了一双粘胶底翻绱布鞋?”
黄拴狗直接被路云开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趴在一旁刑警的肩膀上缩着脖子喊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黄拴狗被带了下去,路云开也被老胡带回了办公室,老胡按按他的肩膀道:“不要着急,根据现场勘验我们也发现了凶手穿的可能是粘胶底翻绱布鞋。但你知道的,就夏梨儿他们厂子里,一天都能生产几百双这样的鞋,根本无从查起。”


路云开一直在行政大楼下面等了一个多小时,胡局长才和王一星两人走了下来,路云开刚上前胡局长就抬手制止了他。
“回头再说,1-16案1-22案你负责跟进,有权调动刑侦全队,”胡局长说着,一双眼睛一瞬不错地看着路云开,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你只有一周的时间。”
路云开心中一凛,一周?什么意思?
可惜胡局长根本没有时间给他具体的解释,就跟着王一星又风风火火地出了警局。
路云开往前跟了两步,就被呼啸而去的警车甩了一鼻子一脸的尾气。
冬日的太阳居然也能火辣辣的,路云开只觉得迎面袭来的朝阳几乎要刺瞎他的眼睛。
是应该庆幸吗?
庆幸他终于重获自由?
然而一个更加承重的包袱,狠狠地压在了他的背上,路云开觉得胡局长刚才的话就像个限时判决,一周后无法破案会怎么样?
会永久监禁他?还是像‘小白裙’一样彻底搁置?
路云开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冷,恐惧从每个毛孔里钻进了身体,脸上是刺目的阳光,后背是冰冷的汗水。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路云开一身白毛汗立刻就炸了开来,转过头去,是马铭那张方方正正的脸,眉毛拧得像麻花。
“路队,怎么办?”
“怎么办,你问老子怎么办,老子还想问你呢!”
马铭被喷了个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申诉,就被路云开拎着再次去了案发现场。
清早的家属院终于热闹了起来,老人小孩远远地看着这栋家属楼。
楼上的住户早在案发时走得七零八落,要么去亲戚朋友家投宿,要么直接住招待所或者宾馆。
谁都不愿意和一具尸体呆在同一栋楼上。
路云开带着大队人马,彻底将整栋楼都拉了警戒,将楼上残留住户全都清理了出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有好事者,在现场吵吵嚷嚷,统统被路云开赶到了外面去。
“路队,已经联系上死者家属了,死者父亲是教师,母亲是农民,还有一个弟弟在上高中,都是西康县人。”
路云开点点头,“先把尸体搬走吧,再放该出味了,谁报的警?”
“死者的同事,也是她较为要好的女性朋友,受刺激不轻,不愿意接受我们的调查。”
“只要没疯,就请到警局来!”
“是!”
冉小爱领命而去,马铭看了直咋舌,路云开瞥他一眼,“做什么?过不了几年,人家肯定坐到你头上。”
马铭龇牙咧嘴,“刚来的时候也没发现,这丫头这么泼的呢!你都没注意到?之前和你一起检查尸体,人姑娘脸色一秒都不带变的,你还记得咱第一次看到‘小白裙’时候的怂样吗?”
路云开拧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新同事确实非同一般。但这也算不得什么坏事,两人跟着进屋去“收尸”。过了一夜,尸体腐败更加严重,已经开始出现严重的绿斑。
路云开闭了闭眼,和几个同事合力将尸体抬到担架上。
“床单衣服全都收走!”路云开还是戴上了手套。他将衣柜全部都打开,这是个布艺的衣柜,里面除了一身制服以外,鲜少有其他的。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条桃红色的半身长裙,用很细密的冰丝织成,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隔间的最下面,看起来并不常穿。
路云开暗叹,这样好看的裙子,引来的不是羡慕,而是恶魔的窥视。
“把这些全都收走,尽快联系死者家属,马铭!查清楚死者生前所有银行存款,定期活期都查,尤其是工资,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其他固定支出,最近有什么特殊支出。”
马铭领命绝尘而去,路云开绕着不大的卧室又转了两圈,这里只剩下一张不到他半臂长的小茶几和一个极矮的小木头凳子。
等等!
凳子!
路云开心里一跳,连忙捡起凳子,这是个用榆木自己做的小方凳,底座的地方凳子腿用铁皮扎了一圈,看起来十分粗糙,但也好在耐用。
“张峰!你去查!这个凳子是哪来的!还有一公里内所有可以制作刀具铁器的车间!一公里内没有就扩大范围!”
张峰领命而去,路云开抱着凳子在卧室里面转了个来回,心里像开水煮沸一样,滚烫的热血几乎就要喷涌而出。
他又转悠到客厅,这里更是乏善可陈。死者是个极其仔细的姑娘,也懂得享受生活。虽然没有多余的东西去装饰自己的屋子,但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小窝变得温馨怡人。
原本沉寂的警队因为路云开的彻底归队而重新找回了灵魂,一伙人被他呼喊着手脚快了不止一倍。而路云开却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客厅走廊里,仔细打量着这个狭窄的地方。
受害人用碎花纸将裸露在外的暖气片包了起来,上面放着些自己制作的干花。墙上还挂着一张画,不是什么艳丽的明星海报,而是一朵绚丽无比的向日葵,在这个几乎透不进阳光的狭长走廊里,娇艳无比地盛开着。
路云开趴到画的跟前去看,这是一幅油彩画,上面落尘并不多,可能因为经常打扫的缘故,画框上有抹布擦拭的痕迹。
路云开小心地将画拿了下来,凑近了去看,只见一些极其细微的小点,遍布在整个画布上!
路云开连忙捧着画走到窗户旁边,还是看得不够真切,只好慌手慌脚地打开手电筒。
路云开小心地不去碰触画框,只一手托着它的背面,再去用手电仔细看整个画框,可惜的是,除了抹布擦拭后残留的水渍,什么都没有。
路云开心里升起极其不祥的预感,画上的小点几乎微不可见,很容易和喷溅型混淆。但因为这是油画,和普通的平面图片不同,还是有一定的粗糙性,因此血迹没有溅血的毛边。
也就是说,这是受害人死后至少24个小时才会出现的东西,现在是冬天,还能够留下痕迹的只可能是“蛾蠓”。
这是一种看似蚊子又像是小飞蛾的虫类,又称蛾蚋、蛾蛉,翅膀呈现叶片状,身形颜色多呈现灰褐色。
它们通常多出没在潮湿的环境,多半栖息在水多的地方,比如浴缸、洗手台等地,在浴室很常见。
蛾蠓在幼虫时期多半生活在下水道,因此如果室内温度足够温暖且有潮湿环境,它就会出现。
但是,以死者爱干净的习惯,她势必经常打扫,不可能允许一下子出现这么多的虫子。
且为什么整个房间都很干净,唯独这幅画集中吸引蛾蠓?
除非……
想到这,路云开后背已经发寒!
有没有可能?凶手在清理完现场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幅画?
路云开脑中一片纷杂,找不出头绪,忽而又想到一个更可怕的情况——凶手如果作案后根本没有清理现场,经过几天的虫蝇污染,这里原本一片狼藉。可后续又有人进入了现场,进行了一次大清洗,甚至包括这个材质特殊,很难清洗的油画?
路云开只觉得一股冷风拔地而起,直窜他的后背!
没由来的一种恐惧居然不可思议地爬上了他的心头。但突然间,一股更加强烈的愤怒瞬间刺破他的大脑,将他的理智攥在了手心里。
那么……
这个重返现场的又是谁?是凶手,还是其他人?
如果是凶手,那么无疑这是一个恐怖的魔鬼!
他竟能在杀人后的某一天,再次肆无忌惮地返回案发现场,有条不紊地打扫了整个房间,甚至连相框都没有放过。
但他为什么又要留下画布?
如果更谨慎一点,凶手应该直接冲洗干净整个画布,毁坏一幅画比起杀一个人来,毕竟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路云开脑袋习惯性又开始一跳一跳地疼,他甚至感觉有些呼吸困难,恰巧冉小爱赶了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了脸色煞白的路云开。
“路队!报案的姑娘找到了……您怎么了?”
“把这幅画收好!”
路云开将自己的推论做了简单说明,“将所有证据提交痕迹科!必须要分清楚二次入场的人,究竟是不是凶手!”
楼下的警察已经装好尸体准备就绪。一众人风风火火地赶回警局,一进门就见到两个穿着朴素的中年人,跪趴在警局的门口,呼天抢地地哭闹。
“应该是死者家属,路队,要不要……”
路云开抬手制止冉小爱,率先拉开车门走了下去,趴在地上的两人见到警车,急忙连跪带趴地扑了过来。
“我女儿呐!我的女儿呐!!!”
路云将受害人的父亲拉了起来,“您先起来,我们会给您一个交代……”
结果话没说完,路云开只听到‘啪’的一声,连带着耳朵的嗡鸣,半边脸已经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冉小爱连忙和几个同事将那男人架了开来,那男人又是跳又是哭喊:“交代你个球!你们还我女儿命来啊啊啊!!!”
男人哭得整张脸都看不清面貌。路云开拧了拧脖子,撸了一把头发才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上前一把捉住男的手腕沉声道:“总有人要还命的!”
男人一怔,呆呆地看向路云开,半晌后两行浊泪顺着满是沟壑的脸上蜿蜒而下。
冉小爱连忙招呼同事们将人搀扶着请进了警局,路云开直接把二老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倒了两杯热茶后,两位才渐渐冷静了下来。
路云开没敢将现场详细情况说给二老听,只是道:“孩子走得还算安详,并没有受多大的苦,我们刚把孩子接回来,等咱们收拾得像样些,再带你们看看。”
女孩的妈妈双眼已经发直,止不住的泪水不停地顺着脸颊滑落,嘴巴张了几张,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把脑袋拄进自己的臂弯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路云开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呼了出来,“不满二老说,我的妻子……”
路云开控制不住自己近乎喷涌的哭意,又强制自己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住心中的酸涩,“我的妻子,也被杀害,就在一周前。”
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路云开,抖着双腿站起来,路云开连忙起身,男人捉住路云开的手,眼中似乎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光:“凶手是谁?”
路云开使劲攥紧男人的手,“这个畜生杀害我妻子时留下过大量的证据,在您女儿的房间也曾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您放心,我们一定抓住他!”
男人点了点头,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路云开,有些失措地又坐了回去,末了,又怅然若失地点了点头,喃喃道:“就靠你了……就靠你了……”
路云开挂了警局内线问:“报案的姑娘过来了吗?”
冉小爱立即道:“过来了,就在大厅。”


路云开心里一阵打鼓,越看胡局长心里越是嘀咕,难不成他师父也……
老胡眼神一拐就看到了这小子贼眉鼠眼怀疑的眼神,二话不说朝着路云开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走都没学会走,还想着飞!你当我不知道你脑袋里面转的什么弯,我告诉你,不管你怀疑什么,拿出证据来,知道了吗?这是谁做的资料!笔记做成这样还直接放到档案里面!”
路云开:“……”
这一巴掌拍得好,路云开一身汗瞬间退了下去,想到刚才自己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是说他不再怀疑许长风了,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莽撞。
夏梨儿死的时候,他都能冷静的思考现场遗留的证据,能够头脑清楚地将前后发生的事情进行逻辑推理,但刚才是怎么了?
路云开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就像被什么神魔鬼道给蛊惑了一般,什么都没有考虑好,就冒冒失失地跑到了胡局长这里。
胡局长看他这样摇头叹了口气,起身给路云开倒了杯茶。
“这案子棘手,任何一个有刑侦经验的人都可以看出来,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但这样的案子,不要说全国,就是拿到世界上去也是少有,咱们一时半会破不了,也正常。”
路云开暗自摇摇头,就算知道胡局长这是在安慰他,但对于这种消极的说辞,还是不予理解。
他强打起精神,把摊了一桌子的文件都整理好,搓了搓有些麻木的脸,脑袋也算是稍微清醒了一些。
“师父,许长风当时怎么进警局的?”
老胡见路云开还扯着许长风不放,倒也什么都不瞒,“他比你能稍微早来半个月,是考试进来的。”
“考试?”
路云开怪叫一声,总觉得许长风和考试学习什么的完全不搭边。
“你瞎叫唤什么,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以前在咱们局里也算是稀罕玩意,可惜了有个完蛋老爹,坏了儿子前程。”
“怎么说?许长风不是主动辞职的吗?”
“如果你家老爷子每天闹着要上吊,逼你回家继承小卖部,你干是不干?”
路云开一噎,“我家老爷子……那一亩三分地……怕是临死都舍不得让我继承皇位。”
“你不愿意回去卖零碎,许长风肯定也不愿意当混混。你这朋友当得也算是一般,什么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俩成穿一条裤子呢。”
老胡痛心疾首地摇头,一个徒弟半路当了流氓,一个徒弟还是个二傻子性格,怎么看怎么后继无人。
路云开说:“那他确实和我不一样,我不是太子爷,心里也就装不了那么多事情,也不会有闲情逸致跑到案发现场去瞎转悠。”
老胡听了这句酸不拉几的话眼睛一瞪,路云开苦笑道:“师父,咱们干刑侦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帮亲不帮理,许长风是我兄弟没错,但我有权利怀疑他!”
老胡不说话了,看了路云开一眼后转身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整个房间里立即陷入一种难言的尴尬之中,就像有个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悬挂在两人的头顶上,谁先说了,谁就立马被割头示众。
路云开的脚无意识间开始抖动,他脑子里面转得飞快,胡局长力保许长风肯定不是因为什么师徒情谊,前几天他被梁局长‘关禁闭’的时候,也没见胡局长这么斩钉截铁的袒护。
这里面肯定有道道!
但为什么?路云开抓破了脑袋都想不通。
这不是演电影,不是写小说,可以有个画外音告诉他,此刻的胡局长内心独白是什么。
在现实中,他只是个普通警察,就算能通过别人的神情动作来推断这个人有没有说谎,但他永远都无法做到根据这个人的短短几句话,就推断出这个人近几十年来所有行动的缘由。
就像他可能永远都无法知道,许长风在胡局长这里,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不过任何事情只要发生,必定会有迹可循。
路云开说:“师父,现在已经第三天了,我这里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胡局长似乎有些失望,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愿意再说了,干脆挥挥手让路云开出去。
路云开一肚子疑惑和不甘,全都装在了自己的心里,风风火火地进去,又低眉耷眼地出来,等在外面的马铭见他这样,也知道是无功而返了。
案情依旧一筹莫展。路云开抱着脑袋待在办公室里,现在所有人手都撒了出去,专心采集信息。这样大海捞针的方式不能给路云开多少安慰,其间秦雅欣的父母又来了一趟,质问路云开为什么还没法破案。
路云开有苦难言,在有限的条件下证据少得可怜,去调查制造可以制作刀具铁器车间的民警也没有报回有效信息,连峰市说大不大,但依旧拥挤了四十多万人口,在这么多人中间寻找一个隐藏极深的凶手,路云开只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这种压抑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下午,王一星终于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一看到路云开就主动伸出手握了握,路云开不明所以,还被老胡拉着一起进了会议室。
这是个只有三四个人的内部小会议,主旨大意是要成立关于‘连峰市连环杀人案’的专案小组,路云开被临时任命为小组队长,有权限调动所有资源。
路云开心想,三天前就算没有这个专案小组,他手边也是这种配置,王一星根本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甚至表明关键时刻可以联合临市警局进行追踪。
到了晚上,路云开就穿了一身防弹服站在了警车前面,和冉小爱马铭几个大眼瞪小眼。
“路队,咱们是刑侦大队……穿防爆服干嘛?”
路云开说得挺有道理:“上面给免费发的,不穿白不穿!”
一伙十几个人瞬间从警局撤了出去,路云开将整个大队的人分成了三组,前两组拉开警报在全市三个区疯狂巡逻。
警报是个非常好用过的东西,以前上警校的时候经常嫌弃那些进场前就拉警报的,总觉得老远就‘吱哇吱哇’拉着警报抓人的,是给罪犯打报告,就好像在说——大家好!请尽快隐蔽,警察叔叔来了!
经过几年的实际操作以后路云开才感觉到,只要是罪犯,不管他的心理素质多好,但凡听到警报,他一定会慌乱。
在快速追捕的过程中,一分钟的惊恐都可能导致致命的误判,像他们这样大张旗鼓地在深更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拉着警报满趁乱窜,别说歹徒,平头百姓都能吓个半死。
而路云开,则亲自带着冉小爱和马铭两个人,开着警局的行政公务车,悄无声息的隐匿在1-16案和1-22案附近的街区。
两案的现场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百米,从路云开家的小区穿过两个十字路口就是国税局的家属院,路云开就蹲在十字路后面的公园里。
一月底的寒风刮得人脸生疼,幸好没有下雪,不然明天早晨起来,锻炼身体的大爷大妈们肯定一眼能瞅见三个冻死的僵尸。
冉小爱吸溜着鼻涕问路云开:“路队,按您这思路……咱们得在这蹲多久?”
路云开冻得嘴皮发麻,没有了老婆照顾,他身上穿的还是两周前出门时的皮夹克,不用冷风吹,彻骨的寒气差不多已经把他冻成了人棍。
半夜十二点的公园里时不时有野狗发出的低喘,这些皮毛动物也挣扎在生死边缘,马铭整个人都木了,一双眼睛放空,出来巡夜的第一晚,他就想回家找妈。
“路队,我觉得……您这策略是错误的……这么冷,怕是凶手也懒得出来吧……”
路云开不为所动,全身不断地打哆嗦,还是一瞬不错地盯着四个来去的路口。


胡局长还没有来,路云开也被反锁在自己的房间里,满天乱飞的报纸里各种版本的故事,而每个故事里面总有一个所谓的第一目击证人——黄先生。
一张黑白色的脸,呲着牙,大大咧咧地躺在报纸上面。
是黄拴狗,不知道是他主动去找了报社还是报社闻讯找到了他。但每篇报道,无疑都将凶手渲染成了一个所谓的“红衣杀人狂魔”。
这些报道说辞甚至还在互相打架,有的称凶手专捡年轻貌美的红衣女子作案,有的则直接干脆了当地说凶手就是个爱穿红衣服的变态。
各执一词,五花八门,说法不一而足。
路云开仰面躺在靠椅里面,一双眼睛一动不动,脑子里面也如同沙漠一般干涸,冉小爱推门进来的时候着实被他吓了一跳。
路云开慢慢转动眼睛,看到冉小爱鲜活的脸,突然就想到了十年前那个穿着‘小白裙’的女孩。
就像一朵纯白的小花,和夏梨儿一样,安安静静地躺在一片血泊当中。
冉小爱讷讷地说:“队长,您……吃过早饭了吗?”
路云开僵硬地摇摇头,把几乎已经失去知觉的胳膊和腿全都动了动,哑着嗓子道:“去通知胡局长,我要并案!”
“并案?并……哪个案?”
“小白裙!”
胡局长一进单位门就被冉小爱拉到了会议室,路云开和马铭已经等在了里面。桌子上摆放着很多资料,有的已经泛黄,黑蓝色的墨水笔迹大多数都晕散了开来。
路云开开门见山道:“胡局长,我怀疑这次的案子和89年‘小白裙’案、94年‘供电所案’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胡局长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接过路云开连夜写好的汇报材料,从作案动机到现场物证分析,路云开整理出来的资料十分详细,等翻到第三页,第一行字这样写:
“根据现场遗留物证,凶手存在觊觎财物的犯罪心理。”
胡局长一顿,“小路,就凭这句话,这个案子就没有办法并案,‘供电所’案你是和我一起跟的,当时凶手只是行凶,一点财物可都没碰。”
路云开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居然闪动着阴鸷的光芒。胡局长心里不由得一顿,又下意识说道:“这样吧,这个文件我收到,具体是否要并案,我需要上会讨论,怎么样?”
路云开此刻就像一个即将要临终的老人,胸口起伏迟缓而沉重,他抬起眼睛看着胡局长,轻笑了一声道:
“师父,你不用糊弄我,并案不并案,本来我就可以说了算,现在你也能做这个决定,但你这样说,我选择相信你。”
老胡紧了紧手里的文件,只得点点头快速走出会议室,一直等到出了刑警大队办公室的门,才惊觉后脖颈上一层冷汗。
刑警大队办公室就在公安局大院的西边,是个二进二出的小楼,办公大厅迎面就是公安局的行政大楼。
胡局长刚进行政大楼,就见一队人马急色匆匆地跑了下来。
“胡局长!正找您呢!省厅来了领导,人已经快到了,怎么办?”
胡局长手里捏着文件来不及放下,连忙招呼着几个秘书去外头接人。结果远远的,就看到对面二楼的窗户边,站着个脸色苍白的人,在阳光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胡局长脚下一绊,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张口就骂道:“路云开!你给我老实待在办公室里去!”
路云开冷着脸反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秘书问胡局长:“您把他关起来了?今早我还看到报纸了,要是记者看到路队这模样,指不定又怎么写了。”
胡局长只得含糊过去,一路风驰电掣到了收费站路口子,就见到个穿着朴素的男人,手里提着公文包,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居然是坐着大巴车过来的。
胡局长连忙迎上去,伸出双手热情地捉住来人的手晃了晃,“实在不好意思,让领导久等,应该给我们说一声,我们派车来接您。”
那人笑道:“有任务在身,不便通电,只能到了才能通知你们,只要你们管口饭就行。”
胡局长大笑,又连忙邀请他上车去了连峰市专门负责官方接待的大酒店。
进了电梯,秘书侧过身来悄声汇报道:“这是省上派来的”特调组“领导,不是上次您申请了法医嘛,这人能兼职!”
“特调组?”
坐定后,“特调组”领导就开门见山道:“这次连峰市的‘入室杀人案’影响很大,省厅安排我实地驻扎,协助贵局办理此案,打扰之处,还希望胡局长海涵。”
胡局长连忙摆手,站起来一边给“特调组”领导倒酒一边道:“还要感谢省厅对我们工作的关心,只是……这次报社记者跑得比警察还快,社会舆论相当不好,我们又不能夺了他们的笔,只能……”
看胡局长无奈地摇头,‘特调组’轻笑,“就怕这些记者们的报道会刺激到凶手,有一种犯罪分子存在‘应激’的心理,越是被人关注,越是想要表现自己的‘才能’。”
胡局长叹口气,“这么多年了,就没有见过这么丧心病狂的人,好好的做什么要去杀人,杀了便杀了,做什么还要把头皮和耳朵给割下来。”
“特调组”点头道:“我看了贵局传真过来的现场勘验资料,看作案手法,凶手恐怕并非第一次行凶,指纹系统中没有这个人信息,就应该引起高度警惕。”
胡局长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突然就想到了路云开早晨写好的汇报,此刻正叠起来装在自己的口袋里,他抬眼看了看“特调组”的那位,如果这个人真的明察秋毫……
“领导,”胡局长掏出汇报放在桌子上压了压褶皱,“这里有份汇报,麻烦您过目……”
这份汇报并不长,薄薄的单面三页,“特调组”看完后却始终未动,只是抬眼看着胡局长,眼镜下的一双眼睛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您贵姓?”
胡局长连忙道:“免贵!姓胡!”
“特调组”点点头,将汇报慢慢合了起来,放在了桌子上,“这份汇报是你写的?”
胡局长脖子一僵,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特调组”轻笑,“笔者的专业知识让人敬佩,如果不是技术限制,恐怕早就将凶手捉拿归案了。”
他用了“笔者”这两个字,显然已经明白这汇报并不是胡局长所写,胡局长硬着头皮追问:“领导,您看,能不能并案?”
“特调组”笑看了胡局长一眼,并不多话。
胡局长心里苦笑,陈年旧案不是什么光彩事情,何况这种十年未解影响极差的凶杀案,他却给省厅领导给这么一份汇报,他只觉得脸上烫得慌。
“特调组”当然明白胡局长的尴尬,只是道:“案情紧急,不过……恐怕这份汇报并非胡局长所写。”
1998年,没有大量的电脑和打印机用来办公,大多数汇报都是写在方格信纸上。
“特调组”笑着道:“这些字笔锋刚厉,笔头字尾都有明显的提拉动作,刚开看胡局长拿筷子,小拇指似乎使不上多大的力气,写出来的字笔锋应当比较绵软。”
胡局长只觉得屁股下面的木凳子火烧火燎,这‘特调组’是神探狄仁杰不成?看个字就能分析出这么多来,没想到对方继续道:
“前几天正好收到贵局发来的传真,有位叫路云开的同志笔记和这份报告里面的笔记,完全一致……”
老胡有些讪讪,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舌头在嘴里滚了几个来回,没有挤出一句话来。
“特调组”大笑一声,主动朝老胡举杯道:“职业习惯,胡局长勿怪。”
胡局长连忙打着哈哈着回敬,酒足饭饱后,‘特调组’果然提出要去见见路云开。
回到警局见到路云开,“特调组”先主动伸出手道:“小路你好,我是省厅”特调组“王一星,你的汇报写的很好。”
听到‘特调组’路云开也是一愣,几人坐定后王一星干脆利落地开口道:“小路的逻辑思维十分缜密,这份汇报完全可以拿去让各个地方观摩学习。”
路云开端茶的手一顿,还是小心地将茶杯放在了王一星的手边,“领导,您高抬我了。”
王一星开玩笑道:“幸亏你不是罪犯,不然恐怕你会成为咱们警方最棘手的敌人。”
路云开看了胡局长一眼,实在不知道这王一星究竟是什么门路,怎么会开这种意义不明又极无聊的玩笑。
王一星却只是笑笑,继续说:“只是目前找不到你的犯罪动机,你也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所以我不能否认,我的思维也被舆论所导向。”
说着,他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抽出几份报纸,又从中挑出一张来,在头条的下面,夹着一个小框,上面写着——
“监守自盗?侦探和凶手只有一线之隔!”


第三天,早晨八点钟,挂在每个电线杆上的广播同时响起,让整座城市如同置身一个无限空响的巨大山谷当中。
路云开双眼无神地仰躺在椅子里,即便是一夜未眠,他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依旧顽固地拉扯着他的大脑,迫使他不眠不休地思考。
昨天刑警大队的同事,走访记录了与秦雅欣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两百三十一人,其中有效信息几乎不过十个,再经过案发现场信息提取,经过多次筛选,仅有五条信息堪堪能用。
第一,秦雅欣是主动到单位请假休息的,分管领导并不知情,这才委派尤英然前去家中探望。结合案发现场并未被损坏的门窗可以推断,凶手是在受害人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采取溜门或其他方式进入受害人房间的。
第二,秦雅欣楼下的一位大爷曾在自行车棚里看见过一个陌生男子长时间驻足观望案发现场,可惜因为老眼昏花,他只看到那人的大致穿着,并未看清楚来人的脸,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依旧穿着一身工装裤,是十年前的皮革厂工服,和1-16案黄拴狗目击的工服裤吻合,1-16案同1-22案可以并案!
第三,根据现场物证勘验,现场二次被破坏的时间和小陈交代的“阿迪达斯”男人并不吻合,排除“阿迪达斯”男人清理现场嫌疑,这个路云开昨天就已经得到验证,所以不足为奇;
第四,秦雅欣与1-16案受害人夏梨儿曾有过业务往来,两人关系不错,夏梨儿曾经赠与过秦雅欣一件针织半裙,正是从秦雅欣衣柜中发现的红色针织裙。
第五,在秦雅欣办公桌抽屉里发现一张纸条,上面是她亲自写的一句话——“每个人都是一盘丰盛的晚餐。”
路云开翻身起来,拿起桌上的报告反反复复地看,为什么‘每个人都是一盘丰盛的晚餐’?
难道她很早就预知了自己的死亡?所以慷慨地为凶手打开了自己的大门?
这又是一个新的谜题!
路云开越想脑仁子越疼,夏梨儿和秦雅欣有交集他根本不知道,路云开这才惊觉他对夏梨儿简直知之甚少。
甚至,他对夏梨儿的好友圈还停留在十年前那个躺在血泊中的姑娘——被杀死在自己宿舍的于梦飞。
自从和他结婚后,夏梨儿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在他们拥挤的小屋里进进出出地转悠。
路云开知道于梦飞出事以后,夏梨儿萎靡了很久,拒绝结识朋友,拒绝外出,拒绝接触一切新事物。路云开花了五六年的时间才慢慢让她走出阴影,慢慢地接受自己。
谁能想到,夏梨儿还是没有逃过一劫,就连她结识的新朋友也在劫难逃。
路云开心里一跳,这才琢磨出一丝不对劲来,用许长风的话来说就是——凶手是专门针对他的!
这显然就是一种挑衅,可惜愚笨如路云开,始终没有发现这是一个接一个的挑战书?
一滴冷汗顺着路云开的脖颈流到了后背,路云开把档案翻到有红色裙子照片的一页,上面的针脚有十分明显的“夏梨儿风格”,裙摆的边上,勾着一圈饱满的花,膨起来的花瓣栩栩如生。
路云开一把推开凳子冲到档案室,马铭还在整理昨天的资料,看到脸色煞白的路云开吓了一跳,“路队!你怎么了?”
路云开没工夫跟他解释,一把将人豁开,翻箱倒柜地找到了十年前的供电所入室杀人案卷宗,翻开第一页就是于梦飞那张笑意妍妍的脸。
路云开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连忙将照片翻了过去,在物证一页中,看到了于梦飞死前身上穿着的那件红色长裙。
那是一条绣着粉色小花的裙子,花朵不多,全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裙摆上。
可惜的是,凶手太过残暴古怪,他将于梦飞的裙子全都撕碎卷了起来,堆放在了于梦飞的双腿之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样喜欢在裙摆上绣花的,只有夏梨儿了。
路云开喘着粗气,冲头直下的寒意冻得他全身发抖。
也是,那个时候因为于梦飞和夏梨儿走得极近,于梦飞又是个开朗跳脱的性格,总爱拿他开玩笑,一来二去,连警局的人都在开于梦飞和他的玩笑,直到现在,都有人在传,他是为了弥补于梦飞死的遗憾,才娶了夏梨儿……
而那个时候……
路云开头重脚轻,把卷宗戳到马铭的手里,失了魂一样晃到自己的办公室。
十年前……
十年前的警局是什么样子的?
小小的二层楼,各个部门全都挤在里面,对面就是皮革厂,里面很多女职工,一下班跟蜜蜂似的全都扑了出来,乌拉拉的一大片,姑娘里掺杂着大妈,叫人很难酝酿出赏心悦目的情绪来。
路云开捧着大瓷碗,蹲在灶房门外的房檐底下,正好能看见夏梨儿挽着于梦飞的手走出来。
路云开傻呵呵一笑,回头看看闷头喝汤的许长风,迅速地扒完碗里的饭,冲出了警局,一见着夏梨儿就问:“小夏,下班啦?”
夏梨儿抿嘴笑没答话,于梦飞看到路云开倒是唧咕咕一阵坏笑,“路警官也吃完啦?”
路云开条件反射抹一把嘴,一根土豆丝颤颤巍巍地挂在下巴上,路云开俊脸一红,目送着两个姑娘嘻嘻哈哈远远地走开。
他意犹未尽磨磨蹭蹭地回了警局,推开大门就看见许长风叼着烟含笑看着他,斜靠在墙边,整个人站在阳光不及的阴影中,在光影的交叠处,全身都透着令人喉咙发紧的桀骜,一双眼里全是笑意,就像个盯着猎物的猛禽一样,让路云开背后发冷……
路云开满头冷汗,那个时候……许长风为什么会笑?还露出了那样的神情?!
路云开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又把小陈的供述翻了出来,昨晚刑警大队的同事仔细辨别过现场残留血迹和画框等证物被清洗的痕迹,最终推断出‘阿迪达斯’出入时间应该是晚于凶手二次进入案发现场。
许长风曾经作为一个刑侦人员,不可能会穿着带有明显标志的衣服暗中进入案发现场,除非他是刻意为之?
路云开的脑袋里就像钻进了两股龙卷风,飓风海啸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撕碎,他想到了最不应该想到的结果,但他的心里仿佛已经竖起了一个指路标,告诉他,只有一条路,只有一个答案。
许长风是故意的……
而且,很有可能,他曾三次进入过案发现场……
第一次行凶,第二次清理现场,第三次则是故意向路云开示威?
路云开揪住自己的头发,不敢置信自己得出的结论,但他想到昨天下午许长风的一语不发和笃定的言辞。
再想到许长风昨天慢条斯理挑拣骨头缝里肉丝的模样,路云开忍不住地干呕起来。
他的好兄弟是个变态?
路云开因为剧烈的干呕,眼前都开始发花,马铭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路云开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嘴里流着口水不停的样子。
“路队!路队你怎么了?”
“去!带上所有兄弟,给我把许长风提到警局来!去!!!”
路云开喊得声嘶力竭,可把马铭给吓得不轻,他还以为路云开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线索,转身就跑,结果还没跑出门,就被路云开连滚带爬的又捉住了裤腿,接着就听见他们队长神神道道的念道:“不不不,你们不能去,他杀了你们也是轻而易举……”
马铭连声称是,一边安抚路云开,一边喊来几个同事,把路云开扶到了凳子上,路云开两眼发直地看着桌子上的卷宗,突然觉得心里荒凉一片,一股无力感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
愤怒和不可置信全都压抑在了胸口,堵在喉间,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在他的咽喉,剧烈的疼痛梗在脖子里,仿佛下一秒就能吐出血来。
“老胡……老胡回来了吗?”
“回来了,今天早晨刚到。”
“快!请他过来一趟!不……还是我亲自去!”
路云开一把抱起桌上的卷宗就冲出了办公室,虽然一边走腿肚子一边打颤,但他的心底里像是藏了一簇小火苗。
长时间来的侦破让他仿若走在一片全是迷雾的森林里,不知道下一脚会踩到什么样子的沼泽里面,但是现在,他知道凶手很有可能就是隐藏在他身后的一头巨兽,虽然这头巨兽随时都能将他踩成一堆肉泥,但路云开觉得此时此刻,他的手里有了一把火……
胡局长的办公室门外站了三四个人,都是排队等待办理公务的行政人员,看到路云开满头大汗地过来,都礼貌地让了开来。
在警局里面最不能耽搁的就是刑侦和缉毒大队的人,胡局长看到路云开也连忙站起来将人喊进了办公室。
“怎么?小路,有进展?”
路云开点头,让马铭关上门,然后把所有卷宗都铺开,将刚才自己想到的东西都汇报给胡局长。
胡局长拄着下巴沉思,过了许久才道:“但你还是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小许就是凶手,这些都是你的臆测。”
一个“臆测”瞬间将路云开打回了原型。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确实没有明确的证据来指证许长风就是杀人凶手,一盆凉水兜头而下,也让胡思乱想了大半夜的路云开慢慢冷静了下来。
胡局长点了根烟,看了眼窗外,马铭站得很远,胡局长便低下身子,路云开赶紧凑了过去,就听见胡局长压低声音道:“我同样可以用同样的理由去怀疑你!”
路云开心里一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胡局长便拍拍路云开的脸颊道:“你仔细想想,但从这三条裙子来简单推测,我就可以指认你有理由杀害于梦飞,夏梨儿,甚至是秦雅欣,你可能是个看见这种裙子就起杀心的变态!”
路云开干笑一声勉强道:“可是……我有不在场证明。”
“小许也有,相信我孩子,你们俩十几年前刚进警局就跟着我,他是什么品行我比谁都清楚,就算他不干这行了,但不是个变态,明白吗?”
路云开面上不动,心中却狐疑不定,突然觉得胡局长此刻的神情就像是意大利电影里的黑手党,强大而可怖。

相关小说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