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顾梓笙前的最后二十日,我冷眼看着他与他嫂子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哪怕后来我在酒楼听到他同窗问。
“你和嫂嫂如此亲密,就不怕家里那位苏小姐置气吗?”
顾梓笙却毫不在意。
“如今人人都知苏念云是我的人,一双破鞋离开我还有谁会娶她?”
“兄长去世,嫂子和乐儿无依无靠,我怎能让他们吃半分苦?”
宋宛菡在他身旁红眼垂泪,我见犹怜。
我默不作声退开,直到放榜那日他身中探花高头大马,人群中与另一匹马错肩而过。
猛然瞥见倚在别人怀里的我,他惊愕失措......
1.
顾梓笙把我的东西全扔到走廊上。
只因他嫂子与侄儿要搬进我的闺房。
“乐儿要读书习字,偏房太黑,你搬过去将就一下吧。”
可我为了让你安心考取功名,每日起早贪黑刺绣卖钱,一针一线都要用眼,我就不怕黑吗顾梓笙?
从汴州私奔到京城,我从养尊处优的苏家小姐,变成低等绣娘从未有过抱怨。
只因三年前他翻过我家院墙,灰头土脸却目光炯炯地对我说:
“云儿,跟我走吧,待他日我高中之时,就请皇上为我们御赐婚姻。”
“我八抬大轿风光迎娶你,宠你爱你一世。”
能和他厮守是我最大的心愿,便昏了头脑毁了李家的婚约,为他吃苦受累。
我以为相爱可以抵御一切,以为很快就能等到他金榜题名娶我过门。
可我望啊望,未等到他实现诺言,先等到了他兄长去世。
宋宛菡带着儿子顾怀乐前来投奔。
一切从那时就悄然变了。
宋宛菡做的说的总是对的,宋宛菡要的一定是会满足的。
就连她儿子摸我的腿,我生气时他也说。
“他不过是七岁孩童,你也把人想得太坏了!别搞得这么难看。”
我告诉自己,要心怀宽广,顾梓笙照顾嫂侄是应该的。
可是那日,我外出送绣品,提前归家。
看见他竟任由宋宛菡穿上我花费两年,为自己精心缝制的大红嫁衣!
宋宛菡绮罗粉黛,俏美娇羞,如同一名真正的新嫁娘。
顾梓笙在阳光下微笑望她,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浓烈光芒。
仿佛下一刻,他就要将她抱起洞房花烛。
他明明知道,我为这件嫁衣付出了多少心血,它对我是何等意义。
明知道我是如何期待自己穿上它嫁给他的那一天!
心狠狠颤抖,我再也骗不了自己。
眼泪与愤怒同时喷薄而出,我冲上去,从宋宛菡狠狠地扒下本属于我的嫁衣。
指甲不小心划过宋宛菡的脸,她惊叫一声跌倒在地,捂着脸大哭。
“我不过是看着喜欢,才穿一下,我知妹妹不喜欢我,可是何必故意伤我?”
“你若真是容不得我与乐儿,我便带着乐儿走就是了!”
顾梓笙阴沉地盯我一眼。
“苏念云,我以前竟不知道你心眼如此狭小!不过一件衣物罢了,就让你露出如此丑陋的面目!”
七岁的顾怀乐从屋子里跑出来,从院子里捡起石头不断往我身上砸。
“坏女人!让你欺负我娘亲!坏女人,让你没人娶!”
一块石头过上来砸在我额上,霎时鲜血长流。
顾梓笙却视若无睹,他紧张地抱起脸上只有一道细细血口的宋宛菡。
宋宛菡伏在他怀里梨花带雨:“人家的脸好痛,会不会毁容啊?”
“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他抱着她匆匆朝医馆跑去。
而血泪同时流下我的脸颊,我却仿佛感觉不到痛。
把冲上来打我的顾怀乐推开,我抓起剪刀,突然朝红袍刺下!
“刺啦——”
一刀刀,将嫁衣剪得粉碎!
我狰狞如狂,顾怀乐吓得惊叫着跑进了房,生怕我下一剪刀就捅进了他的身体。
把门闭得紧紧的。
心已死。
不会再有一身红装,凤冠霞帔,成为顾梓笙娘子的苏念云。
我烧掉了破碎不堪的嫁衣,将六年里他写给我的所有的情信一并焚烧。
我十五岁时便不知所起的深情,化为灰烬。
如今殿试已完,只待放榜。
我等了多年,他信心满满的这年,我却等不起了。
当天便擦干眼泪给家里去了信:“爹、娘,孩儿愿嫁李洛风为妻。”
爹爹很快回信:
“四月十七,洛风赴京接你回汴州。”
“这三年爹娘无时无刻不担心你在外边受苦,我们的云儿,快回家吧。”
梦醒时,才惊觉自己如何任性,必然这些年伤透了父母的心。
真正爱你的人,一个字也舍不得责怪你。
这天三月二十八,距离开他,还剩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