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
孟知舟接到方子文的电话汇报后,下细想了想,往一号院去了。
这是方子文去峰回镇执行任务的第八天。
掐头去尾,才短短一周便获得重要情报。
如此,为后继的行动争取了不少的时间。
“当真没看走眼啊!这小子不仅能干,还给我这么大的惊喜!”
沉吟了一句,孟知舟按响了一号院的门铃。
不一会儿。
便入座市高官侧面的沙发上,端起茶杯。
瞄了眼茶几上的烟灰缸,不同牌子的烟蒂令他貌似漫不经心地脱口道:“唐书记还有客人?要不,我明日再来打扰。”
唐啸雨眉梢一挑,哪会听不懂内涵:此行所谈是保密内容,不希望隔墙有耳。便摆摆手,“刚走了,这会儿就我俩。”
孟知舟放下茶杯,淡淡道:“那件事有进展了。”
“哦?多大?”
“很大!”
显然,唐啸雨对除掉姜云生是非常重视的,连称呼都变得亲近许多,“还得是师弟你出马啊!详细说说。”
师弟?
这声师弟,多少年没再听到了?
多少都让孟知舟心头微微波澜。
他却没回称对方师哥,依旧风轻云淡、淡定自若,“唐书记,细节不好说,这把交椅,大家都盯得紧呢。”
顿时。
唐啸雨心生不悦,毕竟是老狐狸,倒没流于表情。
“师弟,你这是…不信任我啊!”
“那倒没有,不想节外生枝罢了,谨慎总没错。”
“事先,我都答应你了,只要拉下姜云生,就让你坐上专职副书记的位置。难不成,我堂堂市高官,又是你同门师兄,拍胸口的保证竟一点都不值价?”
孟知舟淡淡笑道:“唐书记言重了,你想知道,那我就说说后继的计划吧。”
这招顾而言他着实高明,让唐啸雨不好再追问下去。
实则,唐啸雨很想知道,孟知舟究竟得到什么把柄?
好加以利用,说不定能抢在孟知舟前头,届时,再过河拆桥当然就滴溜溜的。
孟知舟深知唐啸雨老奸巨猾、不讲道义,又怎会让他得逞?不但转移了话锋,还要顺水推舟达成今晚来此的目的。
“自督查室并入综合室以后,市委办对官员督导调查的职能就被弱化了许多,不利于后继展开对姜云生的围剿行动。今晚来,就是想和唐书记谈谈,能否重建督查室,以便于专案专查。”
“嗯…”
唐啸雨稍稍沉思,便点点头,“这个提议好,到时让你市委办副主任高配下去兼任督导,效率能力倒不用担心。”
却听。
孟知舟微微摇头,“我的打算是,让方子文担任督查室主任,并直接向我负责,不受任何处级干部的影响掣肘。”
“他?”
“对!这次的重大突破,全是他的功劳,能人就要善用嘛!”
闻言。
唐啸雨犹疑起来,“他才被你暗中提拔了副科,这才几天,又要上个台阶,不太合规矩啊!”
“规矩不都是人定的嘛!不然哪有破格提拔一说。关键是,他能做什么?能为你带来什么?”
孟知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姜云生哪有那么容易能搞定的?
不然,宋君瑜也不会高调降临,铩羽而归。
唐啸雨更是斗了三年,却没讨着什么便宜。
眼下。
正是扶植和培养好徒弟的机会,提拔一事,孟知舟胜券在握,不怕求胜心切又必须用人的唐啸雨不答应。
果然。
唐啸雨问了句“你对他有信心?”无非是走个过场找台阶下,在孟知舟点头后,唐啸雨便顺势答应下来。
“行!那就都按你的办。”
“书记,我就先告辞了。”
“好。师弟以后还是多往这边走走,毕竟,咱们几十年的感情了,至少,比别人更懂你的喜好和胃口。”
“知道了。”
孟知舟明白,唐啸雨最后这句话是在提醒他,别倒向宁东来那边。
却无拉拢之意,因为,两人的隔阂和恩怨不是那么容易能化解的。
孟知舟前脚刚离开,唐啸雨的脸色就沉得出水。
今晚的交锋,师弟稳胜一筹,他自然不会舒服。
“出来吧!”
呼唤一声,从屏风后现身的,竟然是曹明德。方才的偷听,令这位市委组织部长五味杂陈。
没看走眼!给方子文一个机会,果然已展露峥嵘。
奈何,是他最先看上的,却成别人的爱将。怪只怪,常委会上他没能硬气保下这支潜力股。
恨得牙痒痒。
却恨错难返。
他此刻的心情不是补救,而是得不到该如何毁掉!
“书记,您不会真要把副书记的宝座交给他吧?”
“你说呢?”
“我说您会留给我!”曹明德双手给唐啸雨敬上香烟,又弯腰点上。倒非单纯的谄媚恭敬,也说明两人亲近的程度。
唐啸雨长长吞吐一口,靠入沙发椅背,半晌后,才沉吟道:“派人盯着,我要知道这个方子文上任后的一举一动!”
“我们要先发制人吗?”
“那倒不用!”唐啸雨鸠隼般的双眼微微虚目,射出两道阴狠,“朱元璋都当皇帝了,杀功臣也得挨个找好由头…”
…
翌日。
清早。
方子文收拾妥当,就要离开峰回镇,回市里述职了。
昨晚,孟知舟要他抓紧时间赶回去,所以走得很急。
不过。
这边的事倒一件件整理妥善。
和钱小豪一家聚餐宵夜,感谢一番,并把大胡子四人交给钟秀红来管教,希望将来能派上用场。
苏俊那边,他征求过意见。只查办供销站长的渎职,对大胡子四人的行踪暂时保密,先不追究。
为此,大胡子四人感恩戴德。
苏俊则打趣他,“这是学孟尝君豢养鸡鸣狗盗?要干大事啊!”
昨晚。
他回到了牟洪喜家。
此行道别,最难的,还是这老小爷孙俩。
牟婉仪只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了。”便上楼回寝,不再搭理他。
反倒是老支书拉着他,把酒聊了一整夜。
两件事。
大破玉米骗局,补偿当地农民,他作为幕后功臣做到了。
可是,为无辜枉死的村妇翠花还一个公道,他却没时间。
牟洪喜不怪他。
只说,“我可记得你的保证,看我这把老骨头能不能活到那时,别让我失望啊!”
于是。
第二天清晨,方子文悄摸摸地走得很早。
在堂屋留下那两条当初没送出去的硬中华,还有张字条,「定不负老支书期望。」
怎料。
背上登山包还没出大门,身后就传来牟婉仪的幽怨。
“你都知道留言不负我爷爷,也不和我打声招呼?”
“牟老师,起得真早呀!咳咳,我…这不是怕影响你休息嘛。再说,又不是不回来,指不定哪天就调来九川了。”
“调来干嘛?”
牟婉仪见方子文吃窘,忍不住浮现淡淡笑意。
方子文见佳人展颜,也找回相互调侃的亲切。
“就我这身本事,起码也得县长起步!”
“你就吹吧!”牟婉仪按了按车钥匙,上前打开车门,“如果有一天,你真当上县长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现在说还能是秘密?上车,我送你。”
“好嘞!”
离别前,能见到牟婉仪重拾笑颜,回到初识的感觉,方子文打心底松了口气,就怕喝奶事件给对方留下什么阴影。
岂料。
奥迪轿车刚上桥,牟婉仪就满是小女儿娇羞地抱怨道:“暑假太无聊了,直接送你回市区吧。然后敲你一顿,让你请我吃大餐,再待市里玩几天…”
“等等!”
“怎么啦?”
“牟老师,把我放路边就好,我搭客车回去。”
方子文被牟婉仪满是憧憬的安排搞得心头发毛。
牟婉仪顿时就不高兴了,“怎么,不欢迎我?”
“没有没有!”
方子文慌忙摆手,“主要是,这么着急回去都是公务所致,接下来会很忙,没办法陪你照顾你。这样,等我空了,亲自过来接你,再好好陪你玩…”
本以为这番解释该没啥问题。
哪想到。
牟婉仪下桥右转一个急刹,冷冷道:“下车!”
“不是,你别生气嘛,我…”
“我叫你下去!”
女人心,海底针。
变脸比变天还快。
方子文只好收声,一脸尴尬地抓起包下了轿车。
“牟老师,谢…”
滋…
牟婉仪踩着油门甩了个大盘子,轮胎摩擦得地面留下道黑印,还隐隐有余热冒着烟,轿车转回桥上,扬长而去。
方子文呆愣地目送轿车消失在对岸,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牟婉这是生得哪门子气?搞得就像情侣似的,难道她…
不对!
虽然不清楚为啥没见着新生的婴儿,但从哺乳期推算,对方一年内才和县长老公造人怀孕,感情应该不差吧?
与自己才短短相处几天?就算喝错奶、上错床,按对方说的什么都没发生,也不至于令对方这么喜欢自己吧?
良久。
“难道还有被遗漏的关键,我却不知道?”
直到回城的客车停在身前,方子文仍没点头绪,也没点把握地叹了声,“愿时间能冲淡一切!应该可以…吧?”